一篇东晓

 

1.

山田凉与伊地知虹夏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同居，是在国中升学考之前。为了方便监督某人复习，伊地知虹夏特意收拾了房间，请山田凉在考试前的两个月和自己住在一起。

 

“我睡哪里？”蓝发怪人进门后先环顾一圈，然后开口问道。

 

伊地知虹夏刚把一本练习册掏出来，闻言头顶呆毛弯成了问号：“这才刚开始复习，凉你就困了吗？”

 

“晚上总要睡觉的吧。”山田凉振振有词，“我看虹夏的床也不是双人床，地板也不是榻榻米……不过我睡沙发也行。”

 

伊地知星歌正以非常奔放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远远听到了屋子里的对话，大声拒绝道：“想都别想，沙发是我的地盘。”

 

伊地知虹夏没去理会自己姐姐偶然出现的幼稚行为，耐心地给友人解释：虽然房间地板不是榻榻米，但是铺了被褥也可以睡。喏，我给你准备的被褥就在那里放着。

 

喔。山田凉点点头。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询问自己睡哪里一样，乖巧坐下低头翻开中学第一册的课本看了起来。

 

然而入夜时分，山田凉还是抱着枕头挤上了床。稍微有一些宽敞的单人床刚好可以让两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女共枕而眠。本就没怎么睡着的伊地知虹夏突然感觉有个温热的东西贴了上来，双手还环抱着她的腰际。属于山田凉的呼吸声近在耳畔。

 

“怎么了，凉？”她小声地问道。

 

青春期的女孩们抽芽似的长，现在的山田凉比她还要再高一些，此时将习惯蜷缩起来睡觉的伊地知虹夏完全包裹在怀中，嘟嘟囔囔回答：在地上一个人睡太寂寞了，我还是想和虹夏一起睡。

 

她的下巴埋进了伊地知虹夏的颈窝。咚，咚，咚。心跳也从背后清晰传来走扩散至全身。

 

这之后一切归于安静，伊地知虹夏听得到山田凉的呼吸趋于平稳。她闭上眼睛，和后者有关的记忆在脑海里横中直撞。虽然山田凉说和她一起报考下北泽高中是因为学校离家近，但怪人开始努力分明是自己说了如果高中不和凉在一起会很寂寞之后。

 

「我会尽力的。」山田凉合上空白的练习册，「就拜托虹夏帮我补习了。」

 

她在依赖我。

 

我在依赖她。

 

困意涌上来，伊地知虹夏梦到自己在无边无际的蓝色云层中自由翱翔，风轻柔地托着她的身体，而软绵绵的云与她拥抱在一起。

 

第二天山田凉又从家拿了个箱子过来，游戏漫画旧衣衫，还有一把保养的很好的贝斯。乱七八糟的东西填满了伊地知虹夏的卧室，占领了整间房的大半地方。

 

地板上的被褥也不再出现，她们心照不宣地共享了一张单人床。

 

每个早晨，伊地知星歌端了水杯从门口路过，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感慨：你们两个这是把对方都当成抱枕了吧。

 

2.

伊地知虹夏除了要复习考试，她的打鼓练习也没落下。

 

练鼓的地方离家不算近，是姐姐朋友的家里，每个星期在周末时候去两次。自从住在一起后，山田凉也成了那里的常客。

 

她同样也把贝斯背过去，却从来没拿出来弹奏过，问其原因就回答说因为最近在努力学习，一切关于贝斯的东西我都忘记了。

 

“那你还费力背着它跑来跑去干什么！”伊地知虹夏抖动着呆毛吐槽，“不累吗！”

 

“虹夏不觉得这么做很有个性吗？”山田凉竖起一根指头解释歪理，“没有贝斯我就会变得没有个性，没有个性和死了没区别——所以我没有贝斯会死，必须要背着它。”

 

伊地知虹夏：……

 

她懒得和对方争论这种偷换概念的理论究竟有多漏洞百出，自己埋头完成今日的练习份额。 枯燥的鼓点练习结束，她们一起在黄昏的阳光里等候回家的公交车。

 

天边被泼上了浓稠的橘色，有几只看不清轮廓的鸟儿鸣叫着飞向远方。山田凉看着脚下她们二人的影子逐渐随着太阳的移动而交融在一起，突然说：虹夏打鼓很有节奏，我很喜欢。

 

伊地知虹夏微微一愣，她知道自己的友人已经在正式乐队里有了一席之地，能得到她的夸奖是属实意外收获。她沉默几秒，说我也喜欢听凉弹的贝斯。

 

两个人的影子被更为庞大的黑色覆盖，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牌前，山田凉上车时回过头说：“那就等考完试弹给虹夏听吧。”

 

3.

住在一起就会见识到更多的生活中的彼此。

 

伊地知虹夏不断的刷新着对山田凉的印象。

 

比如这家伙也其实很擅长逃避，以前听过的那些非常有综艺感的借口也全是某人编造出来的。

 

以及对方绝对摸不透的作息。

 

山田凉有时候会在半夜两点突然醒来，头脑非常清明地在额头上绑一条要奋斗的发带，奋笔疾书说我要通宵学习现在我的身体里涌现出知识的力量！也有时候会在明明睡了懒觉的情况下下午五点就困倦起来，直接上床躺下，并且强行征用了伊地知虹夏的毯子。

 

喂，你的毯子是这条。

 

不，我就要盖你的。

 

为什么啊？！！

 

因为闻起来像虹夏，这样就好像虹夏和我一起睡觉一样。

 

伊地知虹夏成功脸红，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从山田凉口中说出来到底是不是也算一个完美的借口可信度又有多少，她说好吧好吧那你盖吧，自己无意识地嘴角扬起，做题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当然两个人也有步调一致的时候，某个谁都没睡着的夜晚，也不知道谁先挑起的话头，二人的聊天内容从即将要到来的考试内容一路聊到了考试结束以后的打算。

 

“考完试我得重新学贝斯。”山田凉双手枕在脑后，“然后我还想去打个耳洞。”

 

“会疼的吧……”伊地知虹夏想象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但是很酷诶。”山田凉说，“我打了耳洞也许我爸妈就不太想纵容我了。”

 

“但我觉得他们还是会无条件支持……”

 

“算了，再说。”山田凉翻了个身，在黑暗中与伊地知虹夏亮晶晶的红瞳对视，“到时候就拜托虹夏帮我挑一副好看的耳钉了。”

 

那天晚上进入梦乡后，伊地知虹夏做了梦。她梦到自己与山田凉的高中生活，还梦到了更为遥远的、已经成年后的自己围着围裙，喊客厅打游戏的山田凉来帮忙择菜的画面。

 

仿佛同居一般。她想。

 

下一秒，她纠正自己的想法：不对，我和凉现在其实就是在同居。

 

4.

升学考试如期而至。

 

春天也如期而至。

 

伊地知虹夏和山田凉在同一所高中的门口打了招呼，分班表格上面，两个人的名字同样紧挨在一起。

 

“呼……这下就放心了。”伊地知虹夏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不过凉你真的好危险……差一点点分数就不够了。”

 

“但我没有差那一点点。”山田凉探头往校园里看了看，“明天才正式报道，我们中午吃什么？”

 

“你这家伙……一点喜悦都没有的嘛！”伊地知虹夏控诉着，却已经开始打开手机查询起附近的餐厅，“凉想吃咖喱饭还是乌冬面？或者直接去快餐厅——”

 

她们一起久违地在外面痛快地玩了一天，买了新的发带、发卡，还有崭新的耳钉。晚上回家时，姐姐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几根仙女棒，于是二人就在阳台上点燃，注视着点点烟火于黑夜中消散。伊地知虹夏偷偷去看山田凉的侧脸，后者只是认真地盯着手中的明焰火，瞳孔里闪动着明亮的世界。

 

同居就要结束了吧。她遗憾地想。

 

伊地知虹夏抬起头，今天天气很好，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清晰可见。

 

“有点凉，虹夏，我们回去吧。”山田凉拍拍手，说道。

 

“嗯……”伊地知虹夏转过身，犹豫了一下开口：“凉，你明天还来我家吗？”

 

“为什么不来？”山田凉理所当然，“我最近又买了一把新的贝斯，没钱吃饭了，所以我还要好好依赖虹夏你。”

 

伊地知虹夏：……

 

那一点点不舍好像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说：凉你能不能改一改乱花钱的毛病！

 

不行，没有贝斯我就会失去个性，失去个性我与死掉没有区别……

 

别偷换概念！

 

话是这么说，但伊地知虹夏还是开始思考起明天和山田凉午饭怎么解决，升学考就这么告一段落，好像和凉共同完成了一件事一样。

 

山田凉正在游戏中大杀四方。伊地知虹夏眨眨眼，那个背影在视线中被染上了一层光晕。

 

……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完成什么事。

 

5.

 

伊地知虹夏在学校的天台上找到了山田凉。

 

阴沉沉的天空，落寞的背影，山田凉的短发被风吹散又落回肩膀。伊地知虹夏深呼吸着，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如果很闲的话就来弹贝斯吧！”她扬起一个笑容。

 

“为什么。”挚友的声音还是听不出感情。

 

“因为我很喜欢凉弹的贝斯！”

 

完全不像理由的理由，但是她看到山田凉点了点头。

 

6.

让我一起和凉组乐队吧。

 

让我们一起继续去，完成什么事吧。